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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十八年後的團圓年

筆者:劉春新         放大字型圖示 放小字型圖示 列印圖示


民國卅五年(丙戌)大年初一,吃過水餃,年都沒拜,我就默默地離開了家鄉與親人,投向一個無法預知的未來。 一列由天津站開往秦皇島的火車,將要啟動時,打小疼我的叔父茂梧先生突然出現在月台上,強拉著我,要我回家;我卻把心一橫,躲到車廂中人群裡。火車啟動了,留下叔父無奈的影子,還呆立在月台上,漸行漸遠漸模糊。當晚到達秦皇島,換搭招商局的海皖輪來到青島。三年後,青島大撤退,不由自主地來到臺灣,也註定了我與大陸故鄉、親人長時期的隔絕。 在臺灣每逢年節,民間歡樂氣氛往往觸動思親之情而暗自抹淚,並非是為了孤苦伶仃的漂泊生活,乃是想到遠在彼岸家鄉的爺爺、奶奶、爹娘、叔嬸和姑姑們也正思念生死不明的我,而陷入錐心之痛中,叫我怎能不自責! 民國四十一年我在台北市南機場(現在的崇仁路一帶)接受士官教育,那是用稻草和樹幹蓋的營房。除夕日全大隊六百多人,齊集操場,十個人一桌,卻無桌椅,全蹲在地上吃年夜飯。 大隊長夏效禹中校說:「大家都有家,我的家也在大陸,我在台南也有家,我本來已經買好了夜車票,要回台南與家人團聚過年,但想到大家都有家歸不得,我已決定不回台南了,要和大家在一起……」話還沒說完,一股心酸已湧上心頭,六百多人不約而同地放下筷子,含著淚水回到寢室,躺在床上飲泣。不久,見大隊長率中隊長等一行巡視各寢室,察看有沒有人沒蓋好被子……。 在臺灣五十餘載,每時每刻,所想的都是故鄉和親人。終於,兩岸開放了!七十八年,我首次回鄉就見到年邁的父母和叔嬸、姑姑,這在大多數同樣命運的人中,我是少數幸運者。此後雖又返鄉探親八次,奈何健康有礙,患了高血壓、心臟病,更嚴重的是椎動脈血管完全阻塞,隨時有中風癱瘓之虞。主治醫師、朋友及同鄉們都勸我別在冬季回大陸,但耐不住家人再三催促:「三個人都回家過一次大團圓年吧!」我也想讓妻女體驗一下家鄉過年習俗,並嚐嚐北國寒風刺骨的冷滋味,便毅然冒生命的威脅,於去年元月偕妻帶女返鄉。 步下飛機,親人們早為我們預備好大衣、外套、棉帽、棉手套,都加在我們身上,濃濃的溫情、親情,以及大家的喜悅、興奮,溫暖了我們,豈知當時氣溫竟是零下十一度哪!除夕早晨,劉氏宗親百餘人依習俗集體到祖墳祭祖。是日天候奇寒,我那幾天又感冒咳嗽,家人都勸我不要去,只是我覺得既回到家鄉卻不去祭祖,必將受到族人批評,所以還是去了。 寒風凜冽,吹到臉上有如針刺,雖然當場差點昏倒,仍然跟大家一樣放鞭炮、燒冥紙,跪在墓前磕頭哀思,然後搭乘堂弟的暖氣轎車回家。 弟弟家有弟媳、五位侄子、五位侄媳、四位姪孫、三位姪孫女,還有一位姪孫媳。除夕下午吃過年夜飯,侄媳們都動手剁菜包餃子,其他人就熬夜,不可睡覺,只可打麻將或玩牌,或看看電視台的春節特別節目,雖然節目很精彩,惟我沒精神觀賞,只好早早上床休息。 到了午夜時分,屋外鞭炮聲此起彼落,這時全家集合,先向祖先牌位跪拜磕頭,接著是晚輩向長輩磕頭拜年,長輩也分給晚輩每人一份壓歲錢;然後大家一起吃大年初一的餃子。天亮了,左右鄰居、宗親們,你來我往,相互拜年,盡說些吉祥話,一片喜氣洋洋。 歷經五十八寒暑,終於返鄉與親人共度團圓年,更慶幸平安無恙地回到臺灣;我要感謝祖先庇佑,以及親人給我的鼓勵、支持和照顧的珍貴溫情,那次行程,留下溫馨的回憶,令我永誌難忘。(點閱次數:2507)